赊店古镇的雨
宋长宽
(资料图片)
晨未熹,有雨点声传来,从老街上、巷子里。
雨声一滴一滴敲在心头,敲出无限的惆怅和思绪。
过去,我总爱雨天里撑把伞独步雨街。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斜风细雨晓寒烟,街上无有人影,街两边店铺板搭门开着,安静着,瓦檐上的雨滴落在石阶上,溅玉飞花。用青石板铺出的街道,浅浅流水从各个巷口里涌来,像极了历史的天空,朝风暮雨,蹇蹇地从远古到现今。
古镇的老屋,雕着龙凤的屋脊及瓦陇上长满了蕨草、狗尾草、毛茛草、龙筋草,还有说不清的杂草,晴天的时候都蔫儿吧唧的,蒲雨一来,直起了腰杆,挂满了泪花。那老屋啊,青篷含烟,遥望无声云高处。再看那老屋,半人高的青砖墙面,长满了青苔泥藓,涔涔水湿,散发着霉味、青气,像是住着老子、庄子、韩非子,中国的老屋都是这个样子吗?
雨天的古镇庙宇,金色的琉璃瓦鲜亮,殿宇雕甍,雨中腾雾,翘角飞檐,铎铃叮叮应响,若是断续的微雨,森森的庭院里,佛香细袅,轻笼庭院,若此刻,撑伞入内,真的是雨湿佛语,禅静人心。平日里喧嚣的古镇、烦扰的老街因这雨天而禅定。
古镇的老树在雨中静静地兀立着,几抱粗的树干皲裂的皮肤流着灰绿色的雨水,高处的枝叶上滚落下珍珠似的雨滴,砸在树下浅浅的水洼里,形成一个个水泡,在水洼里游动。老树是古镇的象征,古镇有多老,老树就有多老,它兀立着望着古镇,一代人又一代人,一样的生活,一样地死去,所有的一些浪花,在古镇历史的长河里没有留下半丝痕迹。还有雨巷里的那盘老磨,在一处低矮的瓦屋里,一头毛色灰褐的老驴拽着磨盘,从远古的雨里转到现在的雨里,转出的是岁月静好。
赊店古镇由两条河围着,有一年,雨下得很大,一连下了多天,古镇的两条河河水大涨,眼看着河水就要翻过城墙了,可雨没有要停的意思。古镇的人们开始恐慌起来,古镇山陕会馆的戏台上、大殿里都站满了人,会馆里供奉的关公像前,老人们焚香祈祷。古镇有大事要发生,山陕会馆的大殿里都这样严肃、静穆,人们叩头泣血,期望着关公的保佑。那年,就在河水刚要翻过城墙的当儿,城墙上起了两道龙挂,河水顷刻消退。还有一年,土匪攻打赊店镇,城外枪声密密乱响,守城的古镇大刀队快要守不着了,会馆内祈祷的老人突然看到关公大帝的头像上一缕金光腾起,接着会馆大殿外雨声大作,城墙外河水大涨,攻城土匪死伤愈半。
在雨中,古镇的人悠闲地享受安静的时光。古镇兴隆街有一片低洼的街区,夏雨来至,每每形成一片湖泊,人称小西湖。这时,天雨如酥,古镇人戴了蓑衣,划了渔船,游荡于小西湖上,或渡人,或渡己,总之风景这边独好。如杨万里诗:“毕竟西湖六月中,风光不与四时同”。然而,那年古镇人正在小西湖雨中赏景,突然有人大喊:城墙决口了。赏景的人都涌向了城墙决口处,有跳进洪水里打桩的,有扛沙袋粮袋的,一股脑儿扑向决口处,古镇人的气概、慷慨、勇猛、忘我、牺牲都在这里了。后来有人开着大卡车,载满粮袋,直接连车堵了上去,决口终于堵住,古镇复归平安,小西湖依然“烟雨微微,一片笙歌醉里归”。
古镇被无边细雨笼罩的时候,出奇地安静,就像古镇的人。雨打芭蕉,临街的阁楼上,檐雨滴下又滴下,窗格内隐隐约约有二八女子弹古琴的身影,琴音洇出窗格,洇在细雨里。另一处的阁楼上,一男子临窗而立,望着细雨,细雨无歇,古街好长。
那年的仲夏,细雨如梅雨,我也是撑伞踽行,不觉中来到一个深巷的老院里,院里的两棵凌霄树相抱而生,枯干穹枝,笼满庭院,如上古凝噎,院里有一石凳,嶙峋苔苍,我撑伞坐下,竟有古时老子出关的感觉,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。